「敏鎬，你有朋友嗎？」
這個嘛，在我心裡，有沒有朋友是一回事。
但能交到朋友跟想交到朋友卻是兩件事。
因為前者是人際處理，而後者卻是對人性的信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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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我不太相信朋友的存在。
仔細說，應該是「純真的友誼」。
特別是長大之後，接觸的人多了，明白的事也多了，開始知道人際關係是一件複雜的事。一著不慎，眼前的朋友大概下一秒就會形同陌路，更別提一旦沾上錢、地位、前途，所謂的友誼，大概就跟童話一樣夢幻。
在小學時，一顆糖果就能成為朋友；在國中時，一本漫畫就能成為朋友。
而「點頭之交」這個詞，應該是在高中時出現的吧？
你開始明白，有些人你一輩子不會再遇見，而有些人你一輩子不必再看見。
到了大學，比起啥智障「心靈成長」，朋友圈的變化比海岸線後退還明顯。
「敏鎬，你有沒有發現長大之後，能長聊的朋友越來越少了？」
這個問題答案很簡單，要接受卻很難，因為伴著成長，你要明白的並非會不會再遇見某些人，而是身邊的某些人什麼時候會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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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宗元跟劉禹錫是在進士考試時認識的。
那時候兩個人身分是新科進士，換句話說，都是政壇的明日之星，子厚自己更是名門出身，當時京城人人吹捧的偶像。
而在一場政變後，一切都改變了。
柳宗元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，下場是被貶官南荒十年。
在這十年，他痛過、哭過、在無人的夜裡迷惘過，而原先的朋友人人都避其如鼠，有些人甚至不要臉的落井下石。(根據韓愈轉述)
「友情甚麼的，真的存在嗎？」每個人都在問，絕望的子厚也在問。
孤獨是一種病，而不相信人性卻是無藥可治的絕症。
「二十年來萬事同，今朝岐路忽西東。皇恩若許歸田去，晚歲當爲鄰舍翁。」
(我們退休之後，也要一起住養老院喔！)
劉禹錫的出現，大概是子厚悲慘人生的唯一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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換個話題，來聊聊日本文學好了。
太宰治的研究不勝枚舉，我提一個比較特別的點。
在太宰治寫過的諸多作品裡，基本上都是以灰暗而放蕩的筆調行進著，而裡面卻有幾篇大不相同，就是我要說的這一篇：《奔跑吧！美樂斯》。
故事大意是牧羊人美樂斯刺殺暴君不成，美樂斯死前要求給他三天參加妹妹婚禮，國王便以他的朋友為人質，讓美樂斯再活三天。
「敏鎬，美樂斯有沒有趁機逃跑？像我翹課一樣。」
「閉嘴廢物。」
美樂斯沒有逃跑，而是為了朋友依約回來，而結果根據原劇情(太宰治是改編的)，美樂斯被國王寬恕了，但太宰治在結尾多加了一句。
「國王向美樂斯張開雙手大呼：『讓我也成為你的同伴吧！』。」
廢柴太宰治怎麼會寫出這種話？這問題讓我想了好久。
一個放棄了人生、希望的人，居然還會為此抱有一絲幻想。
「讓我也成為你的同伴吧！」我甚至幻想，悲傷的太宰治對著人群大喊的模樣。
後來我猜，絕望的太宰治，仍然相信世上有種不變的事情叫做友誼。
人性的孤獨總有終結，而那個終點一定站著某個命定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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貶官十年後，柳宗元回到了京城，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地方。
「逆轉人生的機會來了，自己要離開地獄了。」子厚滿懷希望地想。
但此時劉禹錫卻因嘴賤得罪權貴，準備被貶到天荒地老的播州。
照道理說，子厚應該要跟劉禹錫切割，過了十年，自己好不容易有機會翻身……
照道理說，劉禹錫是自己白目、活該咎由自取，所以不管他是天經地義……
照道理說，不管柳宗元怎麼做，都不會有人責怪他。
但某些事似乎是無法用道理解釋的。
柳宗元向皇帝求情，只為了救自己的「朋友」一命。
問一下，柳宗元你有什麼資格？一個被朝廷拋棄、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人？
而狂妄、自大，這些都不是柳子厚的答案。
答案只有一個，因為你是我的朋友。
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答案，卻往往被複雜的世界沖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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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是你的家人啊！」
小時候看「小熊維尼」，看著維尼跟難過的跳跳虎說上這句，我感動地哭了。
現在看到這句，我還是感動地哭了。
「對一個人毫無保留，不管在古今都是種奢求。」
而太宰治跟柳宗元雖然文風不同，但可以肯定一點，他們都明白，即使人生再怎麼絕望，這種毫無保留的光輝都能照亮一切黑暗。
生命中有些事，不管年紀越大、時光越走，它都不曾改變。
童年之所以懷念，是因為單純；友誼之所以可貴，是因為純真。而人們偶爾想起柳宗元，不是因為文章，也不是因為氣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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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不過是因為，他是一個比誰都單純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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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敏鎬，你到底想不想交朋友啦？」
「呃可以的話，我想要換成交女朋友。」
希望宗元小精靈能實現我這個誠實人的願望。
這年頭還是誠實為上策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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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人生自古誰不廢：或懷才不遇，或落榜情傷，古代魯蛇的人生堅強講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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